文｜柒财经

事关促消费，金融机构再次成为“排头兵”。

近日，国家金融管理总局下发《关于发展消费金融助力提振消费的通知》，明确提出商业银行可根据客户还款能力和风险情况，实施差异化授信，柒财经梳理要点如下：

对信用良好且有大额消费需求的客户，个人消费贷款自主支付的金额上限可阶段性从30万元提高至50万元；

个人互联网消费贷款，金额上限可阶段性从20万元提高至30万元；

对有长期消费需求的客户，个人消费贷款期限可阶段性延长至不超过7年，以前为不超过5年。

顶层政策释放出强烈信号，金融机构迅速落地，一个鲜明的变化就是，消费贷款类产品的投放量显著增加，利率“卷”出新低。

千行激战消费贷

“急用钱，无处可借的，点进来！最高额度20万，最快30秒审批，最快1分钟放款，最长可分96期还款，点击这里预约。”

“家人们注意啦！消费贷限时新客福利，年化利率低至2.8%，送5000××豆，可兑换京东卡等礼品。还不快快行动起来！”

最近一段时日，家住北京通州的菜菜籽（化名）明显感觉到，消费贷广告铺天盖地袭来，几乎刷屏抖快、小红书、微博、微信等整个互联网生态。

更令人意外的是，这类广告并非来自小贷、互金等企业，而是正儿八经的商业银行。

遵循经济规律，供给量的急速放大，必然会压缩域内成员的盈利空间，具体体现便是消费贷利率一路下滑。

以招商银行福利助手给客户发送的“闪电贷”消息为例，2023年10月的利率为3.4%，2024年5月为3.15%，同年10月为2.95%。刚进入2025年，就迎来“三连降”：从2.88%到2.68%，再到2.58%，仅3月份就下调了两次。

▲图源：招商银行APP

据悉，“闪电贷”是招商银行向个人客户发放的、用于借款人企业经营或者合法消费的个人网络贷款。

作为零售标杆，招商银行的动作在较大程度上代表了行业的“风向标”——“拼多多式”放贷开启。

宁波银行宁来花的客户经理向柒财经介绍，“新用户首次借款再叠加专属优惠券，年利率可低至2.49%，最高额度20万元，还是非常实惠的”，并一再强调这可是当下打着灯笼也难找的消费贷“地板价”了。

北京农商银行别出心裁，以“裂变”和“团购”模式抢占消费贷市场，宣称只要凑齐20人，就可以集采旗下某贷款产品，最高额度60万元，最长期限5年，最低利率可至2.68%。

浙商银行也采取类似措施，挂出的海报显示，消费易贷限时特惠价，2人成团，优惠共享，贷款年化利率（单利）低至2.68%，优客可享三年先息后本。

在朋友圈营销的杭州银行，则以贷款优惠券、限时折扣券的形式，将首借年化利率下放到2.7%起，并附上“是真的，我们降息了”的统一回复。

▲图源：微信朋友圈

股份行和农商行伺机而动，国有六大行也不遑多让。

建设银行“建易贷”面向深圳地区的特惠活动，最低年化利率2.85%，限三年期；邮储银行“邮享贷”给出限时最低2.78%的参考年化利率水平；工商银行继续刷新自家的“地板价”，消费贷利率果断打到2.73%。

看上去，全国4000多家银行，都沉浸在消费贷“价格战”的浓郁氛围中，也使利率以更大的规模快速击穿“3字头”。

据融360数字科技研究院监测，2024年12月，全国性银行线上消费贷平均最低可执行利率为3.08%，2025年2月跌至2.91%。

菜菜籽清晰记得，2022年时，这一指标尚维持在4%-6%，朋友圈里最常看见的是5.6%、5.8%，甚至更高的利率。

短短两年，银行基于消费贷的赚钱力便折损过半。

银行有苦衷

为何要“卷”消费贷？

除了响应文件精神支持提振消费，银行也有难掩的“苦衷”：净息差缩水，业绩告急，日子越来越难。

所谓“净息差”，通俗解释便是在合理合法的前提下，“低息吸储，高息放贷”赚差价，其不仅是银行重要的创收创利渠道，也是决定盈利能力的核心指标。

但这几年，囿于国内信贷需求偏弱，LPR（贷款市场报价利率）持续下行等因素，银行的净息差一降再降。

根据监管披露的数据，2024年第四季度，商业银行净息差为1.52%，环比下降0.01个百分点，同比下降0.16个百分点。拉长视线，从2022年Q1到2024年Q4，商业银行的净息差减少了0.45个百分点。

▲数据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

该背景下，如何保证利润？虽然条条大道通罗马，但总结下来，无非开源和节流两条路。

节流自不必说，降本早已成为各行各业的共识。开源方面，相较个人住宅按揭贷款、个人信用卡加速收缩，定价相对较高、群体更广泛的消贷款被银行视为“希望的田野”，也是近两三年“毕其功于一役”的阵地。

就拿率先交出“成绩单”的交通银行来说。2024年，该行发放贷款和垫款总额为8.56万亿，同比增长了7.52%。

其中，零售贷款余额2.75万亿，较上年末增加了2793.06亿，增幅11.29%。而个人消费贷款余额3302.6亿，猛增1568.37亿，增幅达到90.44%。

再如，重庆银行2024年零售贷款余额为976.18亿元，较上年末仅微增2.81%，但个人消费贷款147.19亿元，较上年末增加49.44亿元，增幅50.58%，占比也从10.29%扩大到15.08%。

▲图源：重庆银行财报

不过，随着大量玩家入局，以及自2009年萌芽，历时15年的发展壮大，消费贷早就不是新鲜事物了，其所属的细分赛道也逐步迈入成熟期。

据央行披露，2024年不含个人住房贷款的消费性贷款余额为21.01万亿元，同比增长6.2%。对比2023年9.4%的成长速度，已有放缓趋势。

波士顿咨询于2023年底发布的报告指出，中国消费金融市场的客户群数量和渗透基本见顶，预测未来五年其市场增速7%左右，到2027年总规模达到25万亿元。

这意味着，消费贷市场的红利期已过，接下来将进入更加激烈的优胜劣汰阶段，料想商业银行间的“价格战”也难在短时间内休止。

一半海水，一半火焰

商业银行间“内卷”消费贷，一半海水，一半火焰。

硬币的正面，银行深度让利，用户普遍受益，经济绽放活力。但翻转过来，无限下探的低利率，也滋生了一些问题，最突出的便是套利行为丛生，致使资金流入楼市、股市、债市等禁止领域。

据柒财经了解，当前存量房贷利率大多在4%以上，而消费贷利率最低2.4%，存在1.6个百分点的套利空间。理论上讲，用户可以通过“先贷后消”的腾挪，即借入低成本消费贷，置换高息房贷，从而减少利息支出。

社交媒体上，某位"大聪明"算了一笔账：用50万消费贷（利率2.4%）置换30万网贷（利率15%）+20万房贷（利率4.5%），7年可节省利息超30万元，相当于“白嫖”一辆Model 3或蔚来ET5。

不少“识时务者”见机行事。比如，某中介已经打出“一条龙服务”的广告，包括工资流水、伪造装修合同，将消费贷资金转入第三方账户，再以“亲友借款”名义注入楼市。一套操作下来，客户可绕过监管，用消费贷凑齐30%首付。

有券商测算，2024年通过消费贷置换房贷的规模约1200亿元，占全年新增消费贷的9%。

菜菜籽就在近期频频接到“暖心”来电，宣称可以帮忙把房贷置换成消费贷，切实减轻债务负担。

值得注意的是，这种操作有的银行是默许的——某股份行上班的发小私下向柒财经透露：“只要贷款不直接转入房贷账户，我们不会深究用途。”

股市是另一大流向。雪球上，有大V公开分享炒股策略：“用50万消费贷买入高股息蓝筹股（如长江电力、中国神华），每年股息率超6%，扣除利息净赚3.5%”，并直言：“如果股价上涨，还能赚双重收益”。

讨论区，有用户写到：“我的招行20w，3.0的利息，中国银30w，3.1利息，经常发短信和电话问我有需求不，准备等它再降降，撸出来梭哈个高股息个股也不错。”

▲图源：雪球

对银行来说，如何堵住这处漏洞，是一大难题。某城商行员工表示，“上面制定很高的贷款KPI，我们只能降低审核标准冲量。业绩至上的逻辑下，很难杜绝消费贷资金违规流入股市、楼市。”

一环接一环的链条中，降低审核标准，又让银行消费贷的不良率不断恶化。

财报佐证，招商银行个人消费不良贷款率从2023年的0.98%上升至2024年的1.04%；曾经大力拥抱消费贷业务的渤海银行，则陷入被消费贷“反噬”的境地。2019年末，渤海银行消费贷不良率仅为0.63%，但到2024年年中，已经狂飙到9.3%。

长远来看，银行若想真正“促消费”、“促收成”，或许需要更智慧的平衡术——既要放开手脚抢市场，也得扎紧篱笆防风险。毕竟，当潮水退去，谁在裸泳，数据从不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