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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已成立26家社区社会企业 居委会开公司靠谱吗?

IP属地 北京 编辑:任飞扬 甬派 时间:2025-03-12 16:31:02

“一开始,我是不同意拿我的身份证去开公司的。”时隔近3年,说起当时的决定,曹晓莉仍有点顾虑,眉毛拧起来,举起保温杯喝了一大口水。

曹晓莉是宁波市鄞州区东郊街道仇毕社区党委书记。她口中的决定,说的是成立鄞州区仇毕星悦社区服务有限公司,这是宁波首家社区社会企业。从事社区工作近20年的曹晓莉,此前从未想过“下海”做生意,对企业经营管理更是毫无头绪。听到居委会要开公司,她下意识质疑“这是否符合规定”。另外,她还担心,“担任董事长有经济责任压力,万一出了事情怎么办?谁来保障?”

不光是曹晓莉,对很多人来说,社区社会企业都是个新名词。社区社会企业,是指以居委会为特别法人身份发起,控股或全资成立,以解决社区问题、提升社区服务为目标开展经营管理,所得部分或全部利润用于持续反哺社区发展治理的特定经济组织。目前,以仇毕社区为起点,宁波已成立了26家社区社会企业,不仅为居民开展多元服务,还盘活了社区闲置资源,实现“自我造血”。

丰富多彩的社区活动。 受访者供图

但曹晓莉的担忧也不无道理。此前,一项针对社区社会企业的调查报告发现,由于社区特点和运营者自身能力等原因,不少企业都存在专业性不够的问题;另一方面,社区工作人员普遍担任社区社会企业法人代表或董事,但大多“兼职不兼薪”,还面临廉政风险,时间长了,难免影响工作积极性。还有人提出,关于社区社会企业,国内不少地方先行先试,积极探索,但在实际运营过程中,也不是所有社区都适合这种模式。

近年来,各地探索社区基层治理创新热情高涨。成立社区社会企业,是其中一条备受关注的新路径。不过,如何使这些小而美的社区社会企业真正扎根社区,激发社区运营的创造力,还有待持续思考。

用空间换资源

跟着曹晓莉,记者走进仇毕社区党群服务中心。这是一座3层楼高的综合体,除了办事大厅、社区医院、警务室等基础设施外,还有活动室、咖啡馆等休闲场所。顶楼专门辟出一块区域,开办了毕春芳艺术馆。毕春芳是著名越剧表演艺术家、“毕派”创始人,而仇毕正是她的老家。艺术馆面积不大,但展陈颇为细致考究。

冷风萧瑟的午后,党群服务中心内的人气不算特别旺。但不时有爽朗的笑声从不同房间里传出来,在走廊里回荡。有居民见到曹晓莉,忙不迭上前追问:“曹书记,新一期的越剧课啥时候开始报名呀,我们可都盼着嘞!”曹晓莉解释:“下周开始就有活动啦,您这边再耐心等等。”

仇毕社区开展戏曲文化市集。 受访者供图

两年多以前,还不是这番光景。2022年1月,仇毕社区党群服务中心建成,社区一下子有了2400平方米的公共空间。起初,曹晓莉很高兴,但很快就碰了壁。“这么大的场地,社区就几个社工,光是场地都管不过来。”据她回忆,他们想尽办法搞了几次活动,但效果不佳,居民不愿来,公共空间人气寥寥,也想过按传统方法找社会组织来运营,却同样少人问津。几个月下来,曹晓莉等人倍感失落。

有人提议,能不能由社区自己来运营?当时,成都的社区社会企业已经颇具规模,为了取经,东郊街道还曾组团去成都学习。但曹晓莉心中仍然忐忑,用她的话说,一方面是本领恐慌,担心自己做不好;另一方面,参与市场经营,怕犯错误。但社区的刚需摆在面前,又有他山之石,曹晓莉决定试一试。

2022年9月,仇毕社区成为宁波第一个“吃螃蟹”的社区,以社区党群服务中心的公共服务空间增值服务使用权作价,出资并控股,引入鄞州区社区发展基金和一家社会企业参股,共同成立仇毕星悦社区服务有限公司。曹晓莉担任公司董事长,同时,企业聘请职业经理人,帮她分担压力,并带领团队开展专业运营。

有人犹豫不决,也有人心思迫切。聊起成立原因,鄞州区白鹤街道黄鹂社区党委书记王义豪的回答直截了当,“用空间换资源”。

黄鹂社区是个老旧小区,其中一侧紧挨铁路沿线鹂西段,曾是社区的心病。这里位于萧甬铁路沿线,属于铁路红线范围,社区没有管理权,此前长期荒废。后来,社区决心整治,与铁路部门达成共建共保协议,并先后众筹资金近1000万元,完成鹂西走廊改造提升项目。改造完成后,在附近居民中小有名气。

新的问题却随之而来。王义豪算过一笔账,算上水电保洁等费用,鹂西走廊每年的运维成本大约需要10万元。这笔钱从哪里出?继续众筹不现实,社区建设资金也有限。王义豪一时犯了难。再盘算一下,鹂西走廊地段不错,也有场地资源,有一定商业开发价值,但可惜体量不大且较为分散,鲜少有企业或社会组织愿意整体接手。于是,王义豪决定“自己干”。2023年7月,黄鹂社区成立宁波鄞州区黄鹂悦鸣生活服务有限公司,以鹂西走廊闲置空间入股,由社区居委会独资控股。

鹂西走廊的便民服务项目托管。 受访者供图

“某种程度上,社区社会企业,是用商业方式实现社会治理现代化的一个重要探索。”鄞州区委社会工作部副部长欧阳锡祥表示。

长期以来,财政拨款是社区工作经费的主要来源,社区服务则主要依赖“政府购买服务、社会组织承接”的项目运作机制。在这个过程中,资金来源单一、供需矛盾突出、资源整合不足等因素日益成为瓶颈,阻碍社区“大展拳脚”。另一方面,还面临部分制度性约束。例如,社区的公共资源属于国有资产,社区居委会利用国有资产开展营利性活动属于违规操作;居委会并不具有组织劳务派遣的资质,不能与其他用人单位签订劳务派遣协议等。

成立社区社会企业,归根结底,就是要打通社区营利的路径,使其能够通过赚钱办事来提升自我造血功能。它既代表社区意志,又通过创新商业模式对社区内闲置资源进行整合利用,所得收益还能持续“反哺”社区,因此备受关注。

反哺社区发展

那么,社区社会企业怎么赚钱?

租金是最直接的收入来源。王义豪等人根据用途、权属和社区需求,建立资源清单,整理出可用资产。“我们大概梳理出3000多平方米的资产运营权限,根据第三方的评估结果,光租金每年就能收入20多万元。”王义豪说。之后,他们再根据社区居民的具体需求,招引相关企业和社会组织入驻。

黄鹂社区有个特点,老年人多,新宁波人多。于是,针对社区新宁波人子女的托管需求,黄鹂悦鸣引入项目合伙人,场地就近、费用实惠,托管费用仅为市场价的70%。去年6月,黄鹂悦鸣还承接和组织了一场劳动教育体验活动,100多名小学生在鹂西走廊上了堂别开生面的劳动课。王义豪将其视为一次试水,意在了解学生需求并完善优化,为接下来推出“研学长廊”项目做准备。

目前,黄鹂悦鸣实现营业收入46万元,去掉运营成本,收益达到30万元。根据财务机制,收益的20%将被注入社区发展专项基金,用于后续社区发展。未来,社区微更新、适老化改造等需要的资金,将以项目化形式从中支出。与此同时,社区社会企业赚了钱,反哺居民的形式也多了。王义豪告诉记者,他们向居民推出免费理发、陶艺体验等服务,并且组织100多场文体活动,服务居民4000多人次。去年底,公司出资翻新了一处200平方米的闲置空间,为老年人打造共享“聊聊馆”,这也是社区首个用收益反哺的项目。

首个用收益反哺的项目“聊聊馆”。 受访者供图

不过,社区毕竟不是专业的运营机构,不仅招引项目难,有时还会“看走眼”。前不久,王义豪刚刚遭遇合同纠纷,“最近刚空出一个项目,企业运作不下去跑路了,拖欠了几个月房租,虽然金额不大,但我们肯定是要追讨回来的。司法程序涉及的问题比较多,现在还在走流程”。

更多社区社会企业,围绕居民需求和社区资源禀赋谋项目。比如,紫鹃社区社会企业自主开发“旧物焕新”超市发展社区“循环经济”;再如,周宿渡社区社会企业错时利用党群活动室,在暑期推出低于市场价格的暑托班,一个孩子一个上午仅收取30元,帮很多家庭解了燃眉之急。周宿渡社区相关负责人表示,接下来还计划通过多方运营,解决无物业老旧小区的管理和保洁问题。

仇毕星悦的赚钱之路,从打造更多营利性项目开始。公司总经理王荣表示,他们通过主动挖掘潜在需求,打造老年日间照料、儿童托管、教育培训、场地租用等项目,接手老小区的物业管理,并推出了多个特色主题课程。

其中,越剧是仇毕社区最大的特色。围绕毕春芳艺术馆等,他们做了不少功课,例如开设越剧主题咖啡馆,打造越剧课堂,举办越剧演唱会等。除了免费的基础班,仇毕星悦还开办了进阶课程班,每期16节课,只要120元,居民热情很高。记者跟随曹晓莉参观仇毕党群服务中心时,就遇到多位居民向其打听课程情况。前不久,有参加过专门辅导的社区居民,参加宁波市全民戏曲大赛获得第三名,一下子给社区“长了脸”,还专门有人前来打听,“哪位老师教得这么好?”

“社区课堂是起点。”在王荣看来,有很多居民来上课,结束后又定期回到社区进行汇报演出,基本形成了一个产业闭环。比如,他们大部分时间做免费培训,小部分时间做小额付费培训,还可以把其他产业链往里加,各个部分之间能形成良性互动。王荣告诉记者:“之前有阿姨接到了商演,让我来做她的经纪人,后来我们就组建了相关团队,专门来接各种演出。等社区舞台空闲时,还能向企业、学校等开放租赁,并收取租金。基本跑通了商业模式。”

宁波市全民戏曲大赛复赛在毕春芳艺术馆鸣锣开赛。 受访者供图

有时候,分歧在所难免。曹晓莉虽然身兼公司董事长和社区书记两个身份,但大部分时间,更倾向从社区治理的角度思考问题,坚决扎根社区,“策略比较保守”;作为投资方之一,又是职业经理人,王荣更爱看财务报表,也有更多“做大做强”的想法,希望挖掘更多范围更大、收益更高的项目。有一次,附近有个养老改造的项目,“盘子很大,光租金可能一年都能上百万元”。王荣跃跃欲试,但曹晓莉觉得“风险太高”,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吵得特别凶倒没有过,毕竟目标都是一致的,都是希望在实现社会价值和维持经济可持续性之间找到平衡。但具体这个平衡怎么找,其实还蛮难的。”王荣说。

避免“新瓶装旧酒”

类似的两难境地,某种程度上,是社区社会企业发展的缩影。

一方面,光靠社区的力量,有时候并不足以支撑社区社会企业的成长壮大;另一方面,如若引入社会资源,如何平衡好各方投入和收益,又是个难题。一位曾经的社区社会企业工作人员和记者聊起困境:“说白了,社区实际上没有资本的投入,但其他股东是花了真金白银的,步子不迈得大一些,可能连员工工资都发不出来。”

记者采访期间,听到有社区工作人员抱怨,社区成立公司后,工作变多了,难度变大了,但兼职不兼薪,“纯靠为爱发电”,时间长了,恐怕不一定能坚持。还有曾在社区社会企业孵化机构工作的受访者表示:“如果社区居委会主任不能分享所得利益,他们就没有动力;如果允许他们分享利益,那社会企业该怎样合理地处理这个问题?”

社区开公司,到底好不好?记者听到不少夸赞的声音,人气旺了,活动多了,服务好了。但同样不乏争议。比如,有人质疑,部分社区社会企业,其营利模式,本质上依旧是“政府购买服务”,赚的还是补贴的资金,“这样左手倒右手,不仅不能造血,反而挤占了其他社会组织的生存空间”;还有人担心,企业为社区赚了钱,怎么监督这笔钱的使用?社区书记身兼两职,社区工作重心会不会有偏移的风险?

当前,社区社会企业仍处于起步阶段,发展走在政策之前,难免有不完善之处。各方都在积极探索。比如,仇毕社区、白鹤街道根据自身社区社会企业特点,原创并印发了社区社会企业发展手册、运营手册及建立信用评价体系,并对财务制度进行了闭环设计。曹晓莉透露:“在我的签字范围内,只有3000元的权限。”更多的资金使用,需要提交到街道,企业的资金全部由街道代管,支出的标准等同于财政资金支出。白鹤街道党工委书记陈科达表示,街道已和浙大宁波理工学院商学院共同成立“白鹤街道社区社会企业治理学院”,首期班将面向街道、社区干部们开设5门课程,并组织他们去企业学习。

陈科达在研讨交流活动上介绍宁波市社区社会企业服务标准化试点项目。 受访者供图

2024年8月,鄞州区出台《鄞州区社区社会企业培育扶持办法(试行)》,旨在为社区社会企业发展提供政策支撑。其中着重提到,社区社会企业要建立健全企业财务制度,由固定财会人员独立进行财务核算,同时,定期公示企业财务收支状况和涉及居民群众重大利益事项,每季度不少于一次。此外,办法还提出,要建立容错机制,尤其是在探索社区“错位”“补位”经营项目中,因无先例可循或政策界限不明确时,可适当容错免责。欧阳锡祥告诉记者,接下来,鄞州区还将探索推出经济创收激励机制,畅通职业晋升通道等,多措并举调动积极性。

去年底,在宁波举行的社区社会企业发展研讨会上,浙江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苗青指出,社区办社会企业进行了一些有益探索,但并不适用于每一个社区。成都市社会企业发展促进会会长夏璇则提醒,社区开办社会企业一定要明确补位原则,有所为有所不为,目标瞄准服务居民,推动治理现代化,干那些政府不适宜干、市场不好干、公益和慈善组织干不好的事情。

事实上,对社区基层治理来说,成立社区社会企业是一条重要路径,尤其在盘活闲置资源、提升服务能力方面有独特优势,但并非万能解药。从更大范围看,长三角正在进行更多的探索。比如,上海奉贤青村社区,用社区自治金集体创业,创办“墨涟居”文化交流中心,依托青溪老街的旅游资源,提供餐饮、团建、手作等服务,居民既是投资人也是运营者。同时,公司收益反哺社区,用于环境改造、居民福利,探索出一种基层治理的新模式。

希望这样的探索,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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