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十字财经 李意安

上周遇到一个支付机构的朋友，聊着聊着对方问了个问题，说为什么说眼下的“新四方”不是真正的四方模式？我才发现原来，原来我以为的行业共识，并不是所有人都了解。

去Deepseek问了一下，没想到这个最强赛博大脑也没能厘清这个抽象的问题。趁着人工智能还没能彻底取代我这人类智能，抓紧时间冒个泡。

在讨论眼下的“新四方”并不是真正的四方模式之前，先回顾一下啥叫四方模式：用户消费时，收单机构将商户交易信息上送到清算机构，清算机构完成清算之后，发卡行完成扣款动作，商户-收单机构-清算机构-发卡行的这一链条就是传统的“四方模式”。

而现在的“新四方”模式是什么呢？

2018年之前，支付宝和微信支付（下文简称“AT”）绕过清算机构，与银行一一直连，建立起了自己清算网络。交易不通过清算机构，也就不再进入监管视野。为了实现“断直连”，在央行牵头下，成立了网联，并基于对AT此前直连银行进行清算模式进行改造，形成了“商户-服务商（包括传统第三方支付和四方聚合服务商）-清算机构（银联/网联）-A/T-清算机构（银联/网联）-发卡行”的两段式“断直连”模式，也被称做“新四方模式”，沿用至今。

但事实上，虽然两大清算机构在收单侧和发卡侧都嵌入了清算链路，但具体的规则、定价、报文格式大部分仍是按照AT的玩法。两大支付机构只上送交易的部分关键字段，清算机构仅仅只是扮演信息透传的角色，更像是一个为了完成“断直连”任务而存在的NPC，清算机构和发卡行被动既不掌握完整的交易信息，也无法验证信息的真伪。

真正的四方模式中，清算组织的任务其实有两重，除了资金清算，还有更为复杂的信息清算。

资金清算主要是为了对账，是不是扣款成功了，有没有重复扣款，逐笔钆差金额对不对之类的；而信息清算的范畴则包括了商户真实性、交易真实性、交易是否合法合规等等，在正常的四方模式中，信息清算的报文格式和内容，规则是由清算机构制定的。

“新四方”这种形大于神的物理“断直联”事实上是将直联的本质嵌入得更加隐蔽了。

而既然规则由AT话事，“信息清算”也就无从谈起了。

这一点在跨境交易中体现得可谓淋漓尽致。

我闺蜜前两天去日本，问我为什么明明去的是日本，银行账单却一会儿去了新加坡一会儿又在国内。我仔细一看截图，微信上送到银行的交易显示地点的中国，支付宝则是新加坡。

因为呐，国内交易的扣率比日本便宜，财付通（即微信支付）就把交易地点从日本变造成了中国，而新加坡虽然也是境外，但是新加坡有免税政策，所以支付宝就把交易从日本变造成了新加坡。

你要说这种行为是不是违规，那答案是没有任何灰色地带的，deepseek几秒钟就可以给你普法：

2022年7月7日,原中国银行保险监督管理委员会、中国人民银行颁布并实施《关于进一步促进信用卡业务规范健康发展的通知》(银保监规﹝2022﹞13号,以下简称“13号文”)，其中第四点第十七条明确规定“收单机构应当按照相关法律法规和规则要求准确标识交易信息，向清算机构完整上送并传输至发卡银行业金融机构，便利发卡银行业金融机构识别与判断风险，保障信用卡交易安全。”并同时界定了“清算机构应当按规定制定完善跨机构支付业务报文规则，并对存在漏报、错报、伪造交易信息等行为的成员机构采取必要措施。交易信息包括但不限于交易时间、交易国别、境内外交易标识、交易地点（包括网络交易平台名称）、交易金额、交易类型和商户名称及类别等真实反映交易场景的必要信息。”

不过现实是，大多数消费者只关心价格和货品，有多少人会在意自己的交易信息呢？而银行也好，清算机构也好，谁也验证不了AT的真实交易地点，AT自然是哪里成本低就把交易地点变造到哪里了。

各位只要出国使用过微信支付宝的，翻翻你的银行账单，大概率也有惊喜。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就会发现，这一轮监管和大厂的顶级博弈，看似AT被收编了，那也只能说，如编。

对AT而言，可能最大的影响是备付金这块生息资产，老老实实地放到了央行ACS系统里了，每年少了数百亿收益，但是但是，毕竟规则话语权还在自己的手里。

话语权不仅仅包括上送多少信息，也包括定价，当然，这是另一个波及全产业链的大话题了，有兴趣的话欢迎留言，我们可以单开一篇来展开。

那回到标题的设问：行业还能回归真正的“四方模式”吗？

那我的回答是：如能。你看，这种抽象的答人工智能就玩不过人类智能。

有没有必要，其实取决于监管对必要性的认定。

交易信息的透明对于监管来说，看起来很重要，但其实属于重要不紧急，仅仅属于第二象限，那什么时候才能进入重要且紧急的第一象限呢？那大概率得发生一次难以无视的风险事件。

我一直强调，风险不是一种偶然，而是一种概率学上的必然。

现在的模式，风险黑箱里关着一只薛定谔的猫。

但凡是触碰过金融的都知道，风险是不可能归零的。十个坛子九个盖，风险能老老实实关在黑箱里，也算皆大欢喜。但如果黑箱关不住了，那必然就是大问题。

而如果有重大事件发生，就要复盘、归因、追责、改造，这个时候真正回归四方模式的重要性可能就会重新回归监管视野。

虽说上医治未病，但现实总是下医的收益更高，一个道理。

所以，只要平衡还能保持，各方回归四方模式的动力并不大。世界的草台性无处不在，很多时候，事情追求的是都不是最优解，而是平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