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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子忏悔室,互联网舆论场的休战区

IP属地 北京 编辑:唐云泽 钛媒体APP 时间:2025-03-01 17:04:45

文 | 新声Pro,作者 | 张书涵

在小红书搜索框输入「忏悔室」,4707万次浏览与193万条讨论构筑的虚拟告解空间向你开放了准入许可。

这里没有教堂彩窗与木质告解亭,取而代之的是无数个「XXX忏悔室」的电子门牌。用户会在特定主题的笔记评论区主动坦白自己的「赛博案底」,敲下「我忏悔」三个字,便仿佛完成了某种数字告解仪式。

「忏悔室」这一形式在中文互联网语境中的知名度扩大可以追溯到2021年,外网一名女主播在聊天直播间cos修女聆听网友忏悔,并根据直播间观众投票决定忏悔人该「上天堂」还是「下地狱」。故事真假难辨但奇葩层出不穷,主播@NIKI的皱眉疑惑表情被制作成梗图传开,一位名叫Q的忏悔人凭借小男孩和冻鱼的故事大大满足了人的猎奇心态,成为出圈功臣,直播切片被搬运到B站、抖音等平台,点击量激增。

尽管「修女与鱼」本身的猎奇性远比忏悔行为本身更博人眼球,但这一形式本身体现的,就是人们需要一个能说真话的抒发空间,「危言耸听」一点,大家已经不敢在社交媒体上发表真实想法了。伴随社交媒体的飞速发展,这一困境在全球互联网出现。在国内社交媒体里,年轻人们或是希望实现对个人隐私的保护,或是期望摆脱现实社交关系的束缚,衍生出bot投稿、集体匿名等多种颇具行为艺术感的社交方式,但同样难以避免卷入大众情绪,甚至制造了更危险、对抗的舆论场。

电子忏悔室,是激战的社交战场里的休战区。但无论是寻求对小众癖好的认可,还是消解无伤大雅的小毛病,在「人之常情」和「那很坏了」等回应制造的平静、和美的幻境中,这场看似荒诞的赛博仪式,正折射出互联网舆论场的深层焦虑与娱乐至死。

我忏悔,我……

用户@航迹云在「哪吒2忏悔室」里写下:「我忏悔,陈塘关被屠的时候我以为是申公豹策反」,1.4万人点赞,968条评论表示有同感:「+1」、「人之常情」……

用户@YoruXiao在「工作忏悔室」中表示,「我忏悔,之前做教辅编辑时为了节省图书版面删了很多答案。大家读书时用的数学参考书后面的「解答过程略」有可能就是我删的」,评论区里「那很坏了」接起长龙,一网友愤慨回复道:「原来我没上清华北大全是因为你啊!!」

用户@乌鸦栖木在某「写手忏悔室」坦白:「我忏悔,曾经为了报复班主任写过他和校长的虐恋情深文,还在学校里广为流传…」,引得数十条评论艾特朋友一起来看乐子,还有人想要求得全文拜读。

这是近期小红书上流行的一类发帖形式,划定主题,邀请大家来评论区讲述自己在这个领域做过什么需要忏悔的事。如果对小红书上忏悔室的话题进行分类,常见的忏悔对象可以是某个具体的作品或者IP,小说、游戏、动漫、综艺等等;可以是某个泛指的对象,比如小猫小狗、相机品牌;也可以是某个群体,比如同人女、秀粉、亚比、INFP、某个大学、某个职业、某国留子。

大多数情况下,忏悔人实际上是违背了某种圈内游戏规则或是破坏了既有的个人形象,而非实施了某种罪行。比如同人创作的边界从来都是不成文的约定俗成,坦白买徕卡相机只是为了去星巴克摆拍也不会损害其他人的权益。去评论区写下这些文字的动机「并非忏悔」,而是出于情绪抒发或情感链接的需求。

在这样的背景下,留言也总能收到相对善意的回应:对某条忏悔点赞可以是被奇特的癖好震惊,也可以是有相同经历的人默默表示支持;常见回复四字箴言「人之常情」或「那很坏了」都指向一种天下大赦的互联网精神,同时也通过这种重复的仪式强化着群体归属和认同;艾特朋友一起来看也印证了这一行为的集群属性。

类似话题下的忏悔内容呈现清晰的圈层特征:ACGN作品相关多涉及角色二创的「道德越界」,比如嗑了某言情向作品中的同性cp;某「摇滚忏悔室」中,关于是否能记得乐队成员或分辨音乐风格的讨论占据主流;「小猫忏悔室」里的高赞评论,则是拿小猫擦眼泪、碰瓷小猫咬人等萌宠视频多发行为。

焦虑的互联网舆论场

不幸的是,已经有不少忏悔室面临举报,遭遇关停危机。娱乐化的忏悔行为背后,是日益焦虑的互联网舆论场,无限上升的道德准则和无处不在的民意审判。

社交媒体讨论在大众舆论环境中影响力的不断提升,饭圈逻辑对跨圈层话题、以至于公共议题的渗透,多种力量裹挟下,互联网舆论环境越发严苛。

2014年前后,「归国四子」和TFBOYS将内娱引入新的时代,而后各大选秀节目的不断推动下,饭圈由小众走向大众,并迅速被互联网社区移植到不同领域和内容的讨论中,最终演变为一种基础思维逻辑,和包括反黑、举报、人肉等在内的一系列极具攻击性的具体手段。

一个具体的例子是bot文化在微博的演变。早期bot是在庞大的信息流中,部分用户自发运营的信息中转站,以资源整合和二次传播为主,如英美文学bot、千禧bot都属此类,代餐bot、同人女bot等还具有一定的内容共创属性。用户向bot投稿是完全匿名和私人的行为,ID都不用留,且只要投稿人愿意,ta也无需跟浏览bot内容的其他人进行持续讨论或建立社交关系。

因为较低的发言成本和责任义务,互联网的匿名环境下的人们更愿意分享内心深处的想法和秘密。但bot也没有逃过流量逻辑的同化,出现疑似编造话题自炒热度的现象,看似民选的权威信源也不过是消耗社群情感价值的化学反应池,实际上带来了更强的不真实感和信任危机,也带来了更强的焦虑感。

在极端的流量导向下,微博bot迅速发展为现在的「网络厕所」,意指一些人通过匿名投稿的方式对具体的对象进行曝光和诋毁,比如不满意某个画师创作的同人作品就投稿到对应IP的bot,再辅以尖酸的文字评价,通常语气恶劣态度极端,比起给出评价建议更倾向于负面情绪的发泄,是不加掩饰地恶意投射,只为挑起争端。

匿名形式带来的中立逐渐变成一种推卸责任的借口,从web1.0时代BBS论坛以及贴吧兔区的1v1对线,到如今bot的隔空喊话,在匿名的掩护下用户发言内容越来越具攻击性和审判意味,这种演化与互联网舆论场的畸变同频共振。227事件后同人创作面临前所未有的道德审查,明星考古风潮使得十几年前的QQ空间动态都可能成为塌房铁证,互联网公共舆论场的整体氛围都变得更加紧张。

当数字人格的道德容错率无限趋零,娱乐化忏悔就成为大多数人的自我保护机制。与其说电子忏悔室是基于保护个人隐私和缓解羞耻心的匿名需求而存在,不如说它是公共舆论场焦虑感的产物。

拒绝审判,倾诉欲全肯定

电子忏悔室延续了UGC社区碎片化、去中心化的内容生产特性,另一方面,它呈现出更加温和和包容的讨论氛围,用户得以通过主动暴露「非致命污点」,在他人「不过如此」的赦免中预演危机公关。

多数人点进忏悔室笔记是为了找乐子,而非审判谁的罪行。亚比买了假的西太后、追星女高价收了黄牛票,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无甚稀奇;大学生忏悔早八起不来床、打工人忏悔用AI写创意文案,除了辅导员和乙方也无人在意。退一步讲,大家并不在忏悔室谈论世俗意义上重要的事情,忏悔的对象早已从真正的道德污点,变成了一些不痛不痒的东西。

事实上,「我忏悔」这个句式本身就是对亚文化圈内梗的迁移。这样的句式开头最初活跃在二次元论坛,一些突破伦理规范的禁忌题材作品受众中,用户常用「我忏悔,我看过xxx 」进行自我解嘲,既规避了道德审查又完成了身份标识。后来则被更广泛地应用于对猎奇小众性癖的调侃,比起具有宗教意义的赎罪式忏悔,娱乐化心态也更重。

但与此同时,忏悔室形式的热度升高意味着人们对于自我数字人格的道德感或道德洁癖还在增强,比如或许社恐已经成为烂大街的性格标签,但依然是一些人的真实困境。忏悔室一方面在焦虑中诞生,一方面负责提供以娱乐化消解严肃问题的方式。

小红书平台的算法推荐机制和UGC氛围也为电子忏悔室在社区内流行提供了土壤。一方面,个性化、去中心化的主页推送使得社群聚集更加困难,早期的微博可以通过关注体系完成自主的社群链接,豆瓣则直接组建了兴趣小组,而在小红书上,只有这种类似快闪活动的主题式讨论可以迅速聚集起特定的圈层用户。另一方面,社区用户普遍拥有较高的分享欲和讨论欲,在算法机制下圈层用户也更容易接触到同好,一个又一个忏悔室才能火热开张。

此外,忏悔室评论区表现出典型的非熟人社区特征,点赞、评论都可能是一次性或偶发性的交互,大家热衷于玩梗,但很少因为忏悔室的一句分享就互关或加好友,某种程度上也提供了更强的安全感。更有人直接开起了「回味室」,强调要卸下心理负担,无需忏悔。这一基于新的讨论环境和媒介特性产生的独特形式,切实提供了更安全、直接、有效的社交环境。

值得一提的事,尽管半匿名交流环境下可能存在的隐私泄露风险、虚假内容或操作攻击尚未大规模出现,但大舆论环境的戾气横生终究会辐射到每个小讨论场。可以想象如果这一小众行为能够继续扩大影响,其中温暖、柔软和善意的比重也会越来越低。

当「我忏悔」的句式迁徙至小红书,其承载的已不仅是小众性癖的戏谑,更演变为数字公民应对道德围剿的生存策略。需要警醒的是,当不断幼稚化、私人化、娱乐化的讨论成为更加普遍的自救手段,我们也变相让出了严肃话题的议事权,这种将真实困境降维成无害玩笑的集体行动,虽缓解了个体焦虑,却也消解了严肃讨论的可能性。

就像关雅荻大战momo事件中,当这个电影人依然用严肃的批评和郑重其事的拉黑应对铺天的质疑和情绪,小红书的momo们只需换上同款昵称和头像,就能让一场紧张的对立变身抽象的行为艺术——舆论场的激战区和休战区共享一种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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