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闷热的夏天,苏晓坐在写字楼的办公室内,吹着空调专心工作,同事们三言两语的攀谈,气氛还算愉悦。
突然一个电话响起,他满不在意地拿起手机接通,目光却仍旧聚焦于电脑屏幕。
听见苏晓在通话,同事们默契地压低了音量,却没成想看见刚刚还笑容满面的苏晓此时却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神情落寞。
“承德买的房子又开始催物业费了”苏晓没好气地说,言毕继续阴沉着脸投入了工作。
同事们则知趣地闭上了嘴,大家都知道这是扎在苏晓心头的一根“刺”。
他花光了父母30万养老钱在县城买了房,怎么也没想到没过两年会价格一落千丈,不仅要承担高额的房贷还要给根本没人住的房子交物业费。
时过境迁,买房还能给人带来安全感吗?那些在小县城买房的年轻人现在后悔了吗?
2
都说北上广深是一座围城,里面的人想出来,而在外头的人却挤破了头想要进去。
苏晓以为自己足够清醒,他早早就考虑好了,既然在北京买房是天方夜谭,那不如退而求其次在附近的小县城买一座房子。
这样做既不用承担天价的房价,也可以安稳地坐等升值,毕竟在“天子脚下”,发展必然差不了,这样做进可资产升值,退可回县养老。
无论是炒房还是自住都两相宜,甚至苏晓早早开始想象闲适的乡村时光,在金黄的麦穗和乡间公路附近悠然养老,岂不美哉?
更何况在19年左右,各地房价来到了高峰期,所有人都在绞尽脑汁、掏空4个钱袋子想尽办法买房。
在小县城买房在各大网红、大V的炒作下仿佛成为了一线城市“小中产”的最优解。
“那么多人都买了,我也必须这样做!”
现在想来好像是头脑一热,此时的苏晓十分后悔。
近年来,随着十余年的棚户区改造,大量的老房子被拆迁,伴随着拆迁和补偿款,众多农村人口涌进都市买房。
随之而来的则是城市化进城的急剧加速以及不可避免的房价节节攀升。
家里人催你买房、相亲时要求买房、和同学聚餐时攀比谁的房子多,巨大的社会压力下人们都认为没有房子是“可耻”的。
然而钱总共就那么多,蛋糕一共就那么大,北上广深的房价也早已成为了常人不敢想象的程度,许多人年纪轻轻就欠下了要两代人才能还清的巨额贷款。
普通人要怎么才能拥有自己的房子呢?生活在这样的压力下,年轻人的日子水深火热、苦不堪言。
房产中介的话术不断迭代,在他们口中无论经济是好是坏房价一定会涨;房价小跌意味着未来一定会涨,房价小涨未来更会大涨。
鬼使神差下,在2020年苏晓也决定在北京附近的县城买房。
承德县是河北承德市下辖的一个县,距离北京240公里。
近些年来承德发展的态势很好,城市框架不断扩大,配套设施也逐步齐全,俨然成为了众多北漂心目中的最佳选择。
在中介口中这里房价低、前景好,有自身的发展优势,生态环境之好在整个京津冀屈指可数,因此成为了买房的大热门区。
于是,像是羊群中的一员一样,苏晓随大流地涌入承德买房。
遥想当年,他满心欢喜乘坐3个多小时的大巴来到河北承德,这里距离北京240多公里,出行十分不方便,但是在当时他却毫不在意。
他很快就签了合同、背了贷款,想着钱能生钱,在这里买房是最好的投资方法。
然而如今的他肠子都悔青了。
疫情三年,房价大跌,以为疫情过去了房价会有所回暖,但是现实却给了他一个重重的耳光。
2022年全国人口总计减少85万人,成为61年来首次负增长。
而当年的中国总出生人口仅仅有956万,出生率6.77‰,中国开始步入老龄化社会。
随之而来的则是人们的消费欲望降低,造出来的房子也没人接手了,房价的大跌已是必然结果。
然而苏晓还不死心,既然作为投资赔了本,那承德的房子用来自己住总没问题了吧?
这话乍一听确实在理,毕竟房子不住白交贷款和物业费着实太冤枉了,但是事实是也走不通。
承德人口少,并且还在不停流出,根据第七次人口普查承德的常住人口比上一次普查降低了11.88万,与此同时经济发展也略显缓慢。
然而最困扰苏晓的则是距离,没有通高铁时来回只能坐大巴,夏天又燥又热,回县生活犹如“受刑”。
如果放弃北京的高薪去小县城生活仿佛是唯一的选择,但是这并不现实,高昂的工资差异让人望而却步。
20年时,苏晓不停的安慰自己,等京沈高铁建好了就万事大吉了,届时交通便利了房价也会回暖,再不济回县城生活也方便得多。
“总不能一直白交物业费吧......”
然而事实并不能遂他的愿,那些建好了高铁的县城,房价仍旧是一潭死水,那些投机买房的年轻人人就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同样是北漂的张晖就深刻认识到了这一点。
3
在北京,张晖是一家知名短视频公司的工程师,租房住。
他把涿州的购房合同塞进衣柜最深的抽屉里,宁愿这事没发生过。
结果隔三差五,还是有河北号码的电话打过来提醒他:
“哥,你在涿州的房子要装修不?”
苏晓还可以用“还没通高铁,未来能涨价”安慰自己,但是张晖却束手无策。
张晖在河北县级市涿州买的房子,走路10分钟就能到高铁涿州东站,买的时候145万元,现在跌到100万出头。
仿佛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买的县城房子的房价暴跌。
即便所有卖房者都坚守底线,不把房价定价太低,但是挂了两年仍旧无人问津的房子告诉他:
自己的房子和所有在涿州买房的年轻人一样,都是有价无市,无人敢接盘。
张晖感到很沮丧,但一切好像都没有办法。
他也并非没有试过在县城居住。
如今32岁的张晖曾经试图举家搬到涿州生活,然而并不如意。
在涿州,他所在的小区孤零零地矗立在一片树林里,想买瓶矿泉水要骑10分钟电动车去买。
外卖也叫不到,因为这里是没有骑手覆盖的区域,APP里最近的一个商家也在10公里开外。
他在北京提着旅行箱上班,像一只寄居蟹一样,从北京往涿州运送生活物资。
如果说吃穿不便还可以想办法解决,那么时常停水停电就让人无法忍受了。
当年他还花了10多万简单装修了房子,满心欢喜住进去后才发现,由于入住率太低,楼房的电梯有时候都不开启,还时不时停水停电。
他去找物业投诉,物业也叫苦,说小区几乎没人真正住进来,大部分都是投资客买的毛坯房,物业费都收不齐,物业公司也快倒闭了。
他有一次夜里走在小区里,一片漆黑。
“只有两三个窗户里有灯光,感觉像买了鬼楼。”
他忍受不了,又到北京租房住。
几乎所有在小县城买房的年轻人都吐槽过一些无良的房产中介的口若悬河。
地产销售像候鸟一样,哪里的开发商有需求,就去哪里帮卖,从中赚千分之二的提成。
在卖县城楼盘这件事上,全国的手段都大同小异。首先,最好是有个核心的概念。
“高铁是最好用的概念,没有之一。大城市周围的任何地方,哪怕是荒山野岭,只要通上高铁,在附近开发楼盘都能赚钱。”
这是许多房产中介的“成功心得”。
他们通常的做法是,做一张交通图,在大城市周围画一个大圆,提出一个“XX分钟通勤圈”的概念。
大城市的上班族,难免在通勤时间的观念上发生扭曲。
倘若从某地到某地需要2个小时,那算正常;如果只要1个小时,那算快的;只要几十分钟?那太近了。
当这种观念投射在买房上面,就会产生一种“未来坐高铁上班也不是不可以”的幻觉。
接下来,就是把地图上所有比这里房价高的区域都标注出来,主打“价格洼地”的理念。
“洼地”是肯定的,大部分县城的楼市还能不是洼地吗?
最后一步,就是在客户心里植入一个“既可以住,投资也能赚”的两不亏理念,速效就表示自己深受其害。
他们往往会说一下未来这里会有什么商圈和学校之类,然而至于到底未来有没有,这不重要。
虽然听起来毫无技术含量,但是这些手段足以套住那些渴求房产的年轻人。
4
时至今日,苏晓仍旧在为每个月的房贷和物业费发愁,但是他也逐渐释怀。
在大城市长时间的生活让他萌生了“回归乡野”的念头,同时对于未来县城的城市规划他也保持乐观。
“走一步看一步呗,一直埋头执着于眼前不如放眼未来,保持期待......”
同事纷纷赞叹他的豁达,也为他捏了把汗。
而张晖则每日沉浸在懊悔之中,极尽所能回避自己在高位买房这一“败笔”。
如今的他正在考虑低价把房子卖掉,秉持着长痛不如短痛的原则,或许早点脱手才是真的及时止损。
县城买房,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向现实的妥协。
对于那些手里有闲钱,想让钱生钱的人,他们想出的投资办法之一,就是到大城市周边的县城买房;
对于手里没钱,在大城市买不起房的人来说,他们想出的办法依然是——到大城市周边的县城买房。
他们一起推高了县城的房价,同时又承担着被围困的风险。
有欲望,有盲目,也有刚需族的无奈,像是一个循环。
不过,房产能给予多少安全感,就能遮蔽多少生活的真相。
在过去,人们往往把买房当做生活的一种“兜底”,为了寻求生活的安全感而买房;
后来,众口铄金之下买房不再是提高“安全感”的手段,相反成为了人们的不安与焦虑的来源。
如今,房产政策日新月异,房价逐渐放缓,人们的生活、观念也随之变化,可谓几家欢喜几家愁。
但是有一点是值得确定的,人们的幸福感应该取决于生活的努力与成就,而非依靠房子这一小小的“空壳”。